【米英】孤独星球 2
Chapter 2：Shakespear
在这种阴冷的天气举行葬礼是最适合不过的。出席的人稀稀拉拉，亚瑟和阿尔弗雷德两个，以及午夜巴黎的几个常客。
神父正在墓碑前宣读着悼词，“愿上帝宽恕你，如同你宽恕他人。尘归尘，土归土……”
亚瑟突然觉得这一切那么的荒诞。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来到了另一个星球，还是保留着如此古老的信仰和仪式呢？如果信仰能够流传下来，为什么他的国，他们的国却不可以？
“你不觉得，我们就像神么？”阿尔弗雷德昨晚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神吗？”亚瑟自嘲的一笑，心道“也许在外星球上的神就是会混得像我们一样凄惨吧。”
神父的声音还在继续，亚瑟已经没有办法把注意力拉回来。鼻子上落上了雨丝，很快脸上、身上也无法幸免。雨变得细密，空气里弥漫着土的腥气。阿尔弗雷德的呆毛被雨淋湿，耷拉了下来，笼罩着雾气的镜片后面看不清表情。
“呵。”亚瑟心里嘲笑了一声：“假的，这雨都是假的。整个生态环境都是人造的，还偏偏喜欢玩这种应景的把戏。这是人工大气系统在为法兰西哭泣吗？”
神父的声音停止了，每个人都知道是告别的时刻到了。
亚瑟将手里一直捏着的玫瑰放在棺材上，这玫瑰是亚瑟从地球带过来的种子培育的后代，天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把它繁殖到现在。异乡的泥土埋葬了异乡人，给异乡的花浇灌上异乡的酒。
异国与他乡。
Adieu France.
Adieu.
阿尔弗雷德向后捋了捋被打湿的头发，“你在发抖。”眼前是亚瑟挺得笔直的背影，一如既往的倔强。
“少啰嗦。”亚瑟没有回过头。
其他人在陆续离开，亚瑟依旧没有一丝想要移动的迹象。阿尔弗雷德向前两步站在他身边。
“你……喜欢过他吗？”
“我恨过他。”
“那就是爱过。”
“……随便。”
阿尔弗雷德沉默了一会，看了看表说，“跟我去一个地方。”
雨停了，天还阴着。两人都一身黑西装，手抄在裤兜，沉默着在石板路上前行。好像在表演落水狗，昆汀的那个，亚瑟想到这，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七拐八拐走入了一个公园，虽说是公园，却没行驶什么公园的职责，只是荒废在那而已。一个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常常存在这种角落，未来都市与原始部落一墙之隔。公园里面的建筑都是模仿古希腊的风格，又有哪里微妙的不对，这感觉就像是王耀的那个Gitty。公园不大，亚瑟感觉他们已经解接近了中心地带。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石质露台，周围被树环绕，像一个小小的舞台。
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这一个君王们的御座，这一个统一一尊的岛屿，”亚瑟突然睁大了双眼，那个声音还在继续。他停下脚步不想去打扰，阿尔弗雷德也同样停了下来。
“这一片庄严的大地，这一个战神的别邸，这一个新的伊甸——地上的天堂，这一个造化女神为了防御毒害和战祸的侵入而为她自己造下的堡垒，这一个英雄豪杰的诞生之地，这一个小小的世界，这一个镶嵌在银色的海水之中的宝石，那海水就像是一堵围墙，或是一道沿屋的壕沟，杜绝了宵小的觊觎，这一个幸福的国土，这一个英格兰。”【1】
这声音低沉略带沙哑，有一口标准的伦敦腔，表演这段台词还带着些许稚嫩，但其中蕴含的感情也足以传达对一个国家最深的眷恋。亚瑟觉得眼眶有点热。
“舞台”上站着一个高瘦挺拔的年轻人，过于沉浸于表演中以至于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阿尔弗雷德清了清嗓子。年轻人才转过头来，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琼斯先生？”
年轻人有一头微卷的茶色短发，眼睛很大，虹膜是灰绿色的，脸颊偏窄，一看就是盎格鲁·萨克森的血统。他看向阿尔弗雷德旁边正在揉眼睛的亚瑟，正犹豫着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阿尔弗雷德接道：“这是我的朋友亚瑟·柯克兰，一个地道的莎士比亚迷，我带他来看看你的表演 。”
年轻人对亚瑟微笑着伸出手说“你好，我是托马斯·诺顿，一个喜欢演戏的学生，不介意的话叫我汤姆就好。”
“你好，我是亚瑟·柯克兰。”亚瑟接住汤姆的手。
阿尔弗雷德打断他们马上要开始进行的英式寒暄，“汤姆，走。一块去喝酒怎么样？？
“乐意至极。等我收拾一下东西。”汤姆转身把放在树下的书稿塞进包里，一边回头说：“本来今天下雨我今天都不想来了，一挣扎还是来了，没想到遇见了你们。哎，等等。”他顿了一下，看向阿尔弗雷德：“你刚才不是说带柯克兰先生看我表演吗？你们刚来还没看到什么吧？”
“已经大饱眼福了。走吧！以后你公演的时候，我们肯定来捧场。还有，叫我们名字就好。”阿尔弗雷德拍拍汤姆的后背。
“现在还喜欢莎士比亚的人可不多了。”汤姆端着一杯啤酒说。
“噢……那可真是遗憾。”亚瑟手肘撑在吧台上，斜着脑袋看着他。
“疯子带领瞎子走路，本来就是这时代的病态。”【2】
亚瑟会心一笑，“莎士比亚一直是英国的骄傲。”
“嘿，英国！我听祖母说过，那个地球上的国家。她说我们家祖祖祖上就是英国人！”
亚瑟发现自己很喜欢汤姆和聊天，而且说真的，除了他自己以外，他都多久没听到有人说伦敦腔了。他打量着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汤姆，这是很有意思的一张脸，混合着天真与狡黠。不知不觉已经不知道有几杯酒下肚，脑袋和身体随着酒精提高了温度。
阿尔弗雷德在舞台上唱着老掉牙的乡村歌曲，乐队根本不会弹，他自己抢过吉他，自弹自唱很是起劲。亚瑟眯着眼睛看着他，嘴里话还不停：“小子，我以前见过牛逼的莎剧演出，就老刚特那段，我闭着眼就能想到一把牛逼的演绎。努力吧，小子。”
汤姆的脸有点红，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因为不好意思。看上去努力在装作认真听阿尔弗雷德的歌。
“……See the jungle when its wet with rain
Just remember til youre home again
You belong to me 【3】
谢谢大家！鲍勃·迪伦永远牛逼！”
阿尔弗雷德还了吉他，蹦蹦跳跳回到他们身边，端起啤酒喝了一大口。
“我正要给汤姆说我以前和莎士比亚一块演出那事呢。”亚瑟放下酒，咧着嘴傻笑。
汤姆对阿尔弗雷德扬了扬眉毛，阿尔弗雷德对汤姆眨了眨眼睛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我演过普洛斯彼罗公爵。”亚瑟站了起来，“我遮暗了中天的太阳，唤起作乱的狂风，在青天碧海之间激起浩荡的战争。”
“我喜欢《暴风雨》！”汤姆眼里射出精光。
“呵。 ”亚瑟挑起嘴角，一脸骄傲的坐下。“那段时间我们经常一起喝酒。你知道吗？老头子说过，普洛斯彼罗公爵身上有我的影子。”
汤姆抿了抿嘴唇，咽了口唾沫说：“你真的见过莎士比亚？”
“难道我像在开玩笑吗？”
汤姆盯着亚瑟的眼睛：“说谎的人自己相信自己的谎言。”
“我以为，我以为莎士比亚会流行到宇宙边缘呢。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再读它演它爱他呢？那可是莎士比亚！莎士比亚！”
“他会的。”
亚瑟看着汤姆眼睛在熠熠闪耀，心里涌进一股暖流。被喜爱是一种力量，能支撑一个国家屹立千年。
伊丽莎白时代，英国尚未踏上荣耀之巅，但那蓬勃生机才是最迷人的。亚瑟回想着圆形剧场，为多少人带来了欢乐。当时女王陛下也来观看，后来……后来……该死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我怎么……想不起女王陛下的脸了？
亚瑟突然皱紧眉头，抓紧杯子。汤姆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说这些。”也许是螺丝起子太苦了。
阿尔弗雷德揉揉亚瑟的脑袋，老头子你喝多了。亚瑟也没有去深究，继续拿起一杯螺丝起子灌了下去，苦涩的味道。
趴在桌子上，面对酒杯中自己变形的倒影，几千年来都没有变过。阿尔弗雷德的外貌已经从19岁变成了25岁，而自己还是人类23岁的样子，再加上娃娃脸，永远一副大学生的模样。
亚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时间看上去停滞了，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在转动，只有自己被抛在风暴中心，只能看着周围在疯狂的旋转。
日本那个家伙，甚至上传了自己的意识。路德维西和菲利西亚诺去探索新的殖民星球。弗朗西斯死了，只有自己……和身边这个前任超大国。
亚瑟想过，为什么阿尔弗雷德这个永远不会停止的进取派会陪着自己在这里混日子。“我的征程是星辰大海”，他不就是这种人么？他们家早年那电视剧，那什么《星际迷航》，主角的船名就叫进取号。一副探索未知世界为己任的模样。想想自家的《神秘博士》，好像格局也完全不比他们小，宇宙都是博士的游乐场。是啊，自己曾经也是日不落帝国，盛极而衰，这是自然规律，所有的造物都会老。那个超大国也会老。
“时间是个乱七八糟的循环。”
红发绿衣的女子再次出现，这次周围没有其他人，只有她，在一汪泉水边。
亚瑟不知道怎么就蹦出来一句话：“我不记得博士是个女的？”
女子也没理会他，只给他盛了一碗水“喝下去吧。”亚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丝毫违抗的意思，拿起来一饮而尽。泉水清澈甘甜，可以溶解一切。
阿尔弗雷德绕到他身后扶住他的双肩，凑到耳朵旁低语“我们走吧。汤姆明天还有课。”
注释：
【1】出自《理查二世》，第二幕 第一场。
【2】出自《李尔王》，第四幕 第一场
【3】《You Belong to Me》，Bob Dylan